北地农事（开荒）下
2007-03-09 14:55:00| 分类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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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，十八九岁的城里来的年轻人，拿着鎌刀，提着斧子，扛着铁锹，在犁翻地表的荒原上，过筛子似的向前推进。我们或单兵作战或三五成群，清理开垦后的土地：连根砍断一棵棵横倒的树杆，连拉带扛，将它们堆放在田边。稍粗一点的树，根系粗大，先要用铁锹挖出主根清理旁系，再用斧子将所有的根系一根根砍断，有一根连着就无法将它搬动。有时候，一棵不知何年遗留下来的陈年老树桩，盘根错节，表面上看不出大小，上手以后却越挖越深越铺越开，往往摆弄了半天，最后一环还要请拖拉机帮忙来拉一下……
斧子砍向埋入冻土里的树根，常常带起大大小小的冰屑和泥块，溅得脸上麻辣辣的疼。一不小心，泥星子钻进眼睛，赶紧请人帮忙翻眼皮，吹口气。树杆上的无数枝杈，在搬动的时候，经常会扫到旁人的身上，细小的梢尖刮过脸皮时，就像小刀在上面拉了一下，留下一条红印，要好几天才能消退。要是在城里，下乡学农，劳作时的一点点不舒服都会被小题大做，但在这茫茫荒原上，开荒种地是生存的前提，重要的是赶快把刚开垦的土地清理出来，让拖拉机可以松土、平地、下种，使当年的口粮从地里长出来。
进入了农耕时代的远古先人，面对这片黑土地时，他们会做些什么呢？也许可能会先烧上一把火，把地表的杂草、灌木和树枝烧尽，然后再用简陋的农具，将大地一点点刨开；也许，就直接在烧过的田野上，用棍子戳上一个个小洞，把种子埋下去；也许，还有别的更省捷的方法。但万变不离其宗，谁都必须面对土地，承受为了粮食所必须承受的艰难。
今人可能难以体会古人当时的心情，但当你和他们处在同样的环境下，一切就容易相通了。此刻，艰难和辛苦其实并不重要，征服自然并成功地活下来，才是最主要的。
北方的四月天，在我的印象里，似乎阴天多于晴天。冰点左右的气温，加上空旷野地的风，阴嗖嗖的，寒冷沁肤。我们穿着棉袄、棉裤，形象臃肿，动作迟缓。劳作片刻，身体开始发热出汗，脱了棉衣再干，动作轻快许多，工作效率也提高了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在我们的身后，大地变得次序井然，黑色的土地，褐黄相间的杂树堆，一条条清晰可辨的地垄……人有点累了，一伸腰一展胳膊，就有麻木酸痛的感觉，该休息了。然而，只要稍微歇上一会，身上的衣服就像四面透风似的，肌肤立刻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寒意，加上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，真有点饥寒交迫的味道。这时候，要么继续干活，让身体热起来；要么穿上棉衣，将身体包裹起来。老实说，即使穿上棉衣，也不会感到热，因为内衣已经汗湿。不停地干下去，这是唯一的选择。
远处，开荒地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影，挑着担子向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。眼光尖的人先叫起来：“开饭了，开饭了！”原来是伙房里的人，挑着热汤和馒头，给我们送中午饭。大家迎上去，聚拢在一起，就地坐下来，开始吃馒头和喝片儿汤。
不知是谁，剥下桦树皮，点燃了那些被我们清理成堆的小杆和树根。还在禁火期内，这样做是很危险的。不过，基本不用担心，刚刚被开垦的土地成了最好的防火隔离带。火在空旷的田野里越燃越旺，发出低沉的呼啸和哔啪的爆裂声。站在火堆的边上，热浪扑面而来，整个身子变得暖融融的。
嚼着馒头，喝着白菜面片汤，就着火堆的热量，那种感觉是往下沉的。闭上眼睛，忘掉一切，沉下去，打一个瞌睡，“幸福”便会将你淹没……当然，这样的时光是短暂的，无边的荒地等待着我们去收拾。吃完午饭，等伙房的人走后，再捱上一会儿，又开始起来干活。那个燃烧得正旺的火堆，被我们抛在了身后……直到天黑收工，回帐篷的路上，还可以看到火堆的余烬在风中灼灼发出红光。
土地整理完毕，拖拉机拉着钯镂（是不是这样称呼？）——那种有着许多圆片的农具，在翻开的新垦地上一遍遍的松土、平地。每镂钯一遍，人工再清理一遍，直到可以播种……渐渐的，原先荒芜的山岗变了模样。远远望去，黑黑的，油油的，平平的，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这时，也到了播种小麦的季节——大约是五月下旬吧。
（记忆难免有误，请知情者多多指正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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