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称职的炊事员
2006-09-30 15:22:00| 分类:
默认分类
| 标签:
|举报
|字号大中小 订阅
刚到六连的时候,没有房子住,荒山野岭中,只有一个简易工棚,也就是当地人称作“地营子”的那种窝棚。记得那年正值冬天,徐德生为了照顾我们,安排我和红玉在食堂干活。
食堂的活很简单,每天只要蒸一锅馒头,烧一锅白菜或土豆汤就可以了。虽然我们俩从来没干过厨房里的活,但既然叫干,也就没有推辞,高高兴兴的当起了快乐的炊事员。
食堂一共两口锅,一口锅我们用来蒸馒头,另一口锅用来烧汤。当时没有井,用水得到距“地营子”30米远的西米干河里去挑。冬天,河水结成了冰,我们就用镐头在河床上刨冰块取水。
刚开始,我并不会干这活,镐头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。好不容易举起来,一镐下去,冰渣四溅,散得像粉末,冰面上留下的痕迹却只是一个小白点。第二镐下去,又是一个小白点。就这样半小时干下来,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,脚下却只是一堆碎冰渣,没有一块成型的。后来经过老乡手把手的指点,才找到了窍门:选择冰面有裂缝的地方,在四周稍加点击,使其震撼松动,冰快就会自动裂开。真是实践出真知啊,这一招果然灵,不但省了不少劲,而且刨下的冰块又大又整齐,就象用机器切割过一样。我将冰块搬到一个大柳条筐里,装上爬犁,用绳子拉回来。然后把冰块放入大铁锅熔化,再用熔化的冰水做饭。我喜欢干这活,每当我将满满一爬犁冰块顺着雪地拉回营地的时候,就觉得很有成就感。
再说做馒头,这活看似简单,实则并不简单。这里面也有不少学问。首先面粉与水调和的比例要适中。水太多了面太稀,水太少了面又太硬。其次,发面时的温度既不能太凉,也不能太热。温度低了,面发不起来,温度高了,面又会发过头。再次,也是最重要的关键,就是往面里放碱的数量要掌握好,不能过量和太少。碱大了,蒸出来的馒头黄黄的,像涂了一层咖喱粉,且表皮干巴开裂,呲牙咧嘴很难看;如果碱放少了,馒头又粘粘的沾牙就像酸枣糕。
我始终掌握不好放碱的量,不是碱大了,就是碱小了。今天若是吃了呲牙咧嘴的黄碱馒头,对不起,明天必定是酸不拉唧让你下不了口。时间一长,大伙儿不免有些埋怨:这俩丫头咋那么苯?连个馒头都不会作,以后咋成家过日子?而徐德生则不然,不管是黄碱馒头还是酸枣糕,都一律笑嘻嘻的吞下,没有任何说道。对那些个吵吵把火的埋怨,他充耳不闻,不置可否。他袒护着我们,鼓励我们不要气馁,继续好好干。
在这之前,老乡中有一个山东人叫老任,好像是做馒头的一把好手,本人也曾多次自告奋勇地要干食堂,但老徐一直没有同意。可能考虑到他是一个壮劳力,放在食堂未免有些浪费了。当然,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,那就是老任长得五大三粗,黑不溜秋,浑身上下脏兮兮,宽鼻梁厚嘴唇,说话时还老爱流“哈拉子”(口水),个人卫生状况有点问题,大伙儿嫌他“埋汰”,所以这个人才一直没有得到启用。
黄碱馒头和酸枣糕交替持续了十几天后,老徐看我们的水平一直没有长进,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。无奈之下,只能同意老任到食堂帮厨,教教我们,但也只答应作几天看看。
老任非常高兴,他如愿以偿了。这样一来他可以不用到野外干体力活了,二来近水楼台先得月,在食堂干可以不化钱敞开肚皮吃个饱。(听说他家人口多比较困难,常常到连队申请救济粮)
老任尽量想给人留下好印象,他非常卖力地挑水、劈柴,包揽了一切力气活。黑黑的脸庞常常泛着汗水和油光。到作饭的时候,他把一块脏兮兮的白围裙围在身上,在案板上摆开了龙门阵。他揉面的劲儿特别大,面团在他手中就象变魔术那样,要长就长,要圆就圆,特别好使唤。当然,老任在作馒头的时候也动了点心思,他在用刀分割馒头时悄悄的增加了每个单元的长度和宽度,也就是把四两的馒头作成五两大。所以,他做出的馒头不仅又白又松软,而且个个体形饱满,个头硕大,这和前两天发育不良的“酸枣糕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冬天的伙房特别热,老任忙得满头大汗,我一面看着他把滴下的汗珠和“哈拉子”一起揉进了面里,一面暗暗记下了他放碱时的数量。
虽然老任很卖力且动了不少脑筋,但他还是没能留在食堂,几天后,他仍旧回到了男劳力的队伍。虽然老徐对我寄予无限的期望,但最终我还是没能成为一个称职的炊事员,因为直到卸任有新人接替,我还是没能搞清楚这一盆面究竟应该放多少碱。也许是时间太短,学徒还没出师;也许是天性使然,我实在缺乏这方面的才能。但不管怎么说,在这段日子里,我还是学会了作手擀面条、刀削面片、疙瘩汤、包饺子这些东北美食。
如今回上海已三十多年了,曾遍尝东南西北各种美味佳肴,最令我回味和念念不忘的,还是那土得掉渣的东北农家菜。好在近两年“东北菜”之风席卷上海,所以常在工作之余,节假期间,带上一家三口,或邀上三五好友,到那挂着红花被面招牌的“东北菜”饭馆美美得撮上一顿,籍此找回当年在北大荒“大碗喝酒、大块吃肉”时的一点感觉。
评论这张
转发至微博
转发至微博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