沪嘉十景(十上)从卫东到乌伊岭
2006-08-08 16:51:00| 分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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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、从卫东到乌伊岭
1977年秋,我离开沪嘉农场,去安徽农村插队。
还是走当年进场时的那条路,从卫东到乌伊岭。所不同的是,那一次是进,这一次是出;那一次是轰轰烈烈一大帮子人,这一次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。
卫东是一个林场,属伊春林业局管,与嘉荫县不是同一行政区,所以虽然与沪嘉农场只有十八里路,而且是我们走铁路的唯一出口,但双方联系甚少,用一句老话说:“老死不相往来”,也不为过。连沪嘉农场的物资转运站,也没有在林场内借一角之地,而是在公路尽头的一个高地上搭了一个帐篷。留守转动站的只有俞永年一个人,他是一个守得寂寞而且很会了理生活的人,种了几畦蔬菜,还自己做了一个沙发,很是自得其乐。当然,等我离开沪嘉的时候,这个转运站早已没有了。
从卫东到乌伊岭大约百十里的林区公路,那时没有公交车,只能搭乘林场之间往来的敞篷卡车。站在林场的大道上等车的滋味,可以用“惶恐”两字形容,第一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车,第二不知道有车能不能搭上。因为,那些卡车并没有义务一定要让你们白乘。
那天,不知怎么的,要乘车的人特别多,大概是林场放假吧?总之,一辆解放卡车满满挤下了二三十人,前面的人站着,后面的人蹲着,摇摇晃晃地启程了。在上山岗的时候,我朝沪嘉方向回望了一阵,群山障目,什么也没有看见。不过,我知道,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。我与这个地方相联系的证明:户口和档案,都在我随身携带的行李里。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;迁出。
从卫东到乌伊岭,往小兴安岭的深处走。卡车上坡、下坡,一会儿从中间劈开的陡崖间穿过,一会儿贴着湍急的山涧盘旋。坐在车上,大部分时间里,人心总是揪着的。尤其是车过悬崖,一边是笔立欲倾的崖壁,危岩高悬,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涧,巨石如卵,眼光不管投向哪一边,都觉得命悬一线,车轮稍有偏差,随时有车翻人亡的可能。闭上眼睛,更是不敢,生怕危险来临时,连个逃命的机会也没有。
当卡车穿行在松树成荫的林间,人才稍稍松口气。铺天盖地的松树林,白天黑得如洞穴,阳光从树梢间射入,如万箭穿梭。数不清的松针铺在树下,层层叠叠,洒满了一地金黄,没有一丝杂色。还有密不透风的白桦林,不断地在路边时隐时显。白桦亭亭玉立,妩媚妖娆,织成的林带如绵亘的粉墙围起山头,埋葬了一切肮脏。
山间的公路是为了拉木头开的,简易的土石铺就,车过后一路扬尘,老远就可以看到。在这路上行的最多的,还是捷克130马力的拉大木车。高大的一个车头,后面拖着几十米长的六七根原木,车头和原木中间有一个四轮的托架。车开动以后,车头和原木像长龙一样摆到在山间,马达的啸声如喷气机升空,扬尘滚滚,势不可挡。开这种车的司机大多喜欢开快车。
解放卡车开在依崖傍涧的山道上,我们坐在车上的人,远远地看到后面一溜黄尘。不一会,一辆拉着长长一车原木捷克130追了上来。解放卡车的司机似乎不想吃灰,加速跑在前面。但终究不及捷克130的马力大、车速快,加之身后不停的喇叭声,解放卡车放慢车速,向崖壁边避让。捷克130从解放卡车的外侧驶过,两车相向并行时,我看到了原木车驾驶员的那辆脸,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。他冲着我们瞪了一眼,似乎不满意我们的怠慢。也许是为了出气,想惩罚解放卡车一下;也许是瞬间思想开了小差,反映慢了半拍。那车在超车以后,长长的原木尾梢在解放卡车的前面扫了一下——可能这是他们之间常玩的游戏。
大祸顷刻之间发生了,当我们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,身子下面的这辆解放车突然如脱僵的野马一般,车头一甩,冲着山的崖壁撞了上去,车头在中间弯起,戳立在石壁上。车底盘的大梁断了。一车的人一齐向前扑去。幸好是人多,肉贴着肉,减轻了撞击产生的冲力,只可怜原来站在车前占了好位置的人,被后面的人的挤,几个人的肋骨压断了。
还没有从惊魂中缓过神来,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,抬头朝前看去。只见那辆原本得意洋洋的捷克130,在山路上扭了几扭,突然一头冲进了山涧,巨大的木头横着滚了一下,便不见了踪影。山间顿时一片寂静,所有的声音消失了——捷克130和解放卡车。片刻,才从悬崖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。我们也顾不上察看自己的处境,纷纷爬下卡车,奔向前方的路边,伸头朝崖下探望。
极深的山涧里,捷克130的车头像玩具似的仰头朝天躺着,原木似筷子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四处。慢慢地,看到从车头里爬出一个“小虫”——那个开车的小伙子。没有下山涧的路,也没有上来的路,他爬了一阵,又趴在石头上,不再动弹,无法判断他的身体受没受伤。这也许在林区常见的景象,从他们开车玩命的样子来看,这好像还是小菜一碟。
这时,卡车上的人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,如果是我们这辆车在路的外沿呢,如果窜下山涧去的是卡车呢?一车子无遮无挡的肉身,纷纷砸向山涧的巨石,那情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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